含羞草

浏览1412次  【年代】:英国   【格式】:自由诗 【作者】:雪莱

正文

第一部 花园里有一棵敏感的植物, 早春的风喂给它银色的露珠, 它扇形的叶子在阳光下展开, 等受到夜之吻,又合拢起来。 春季在美丽的花园升起了, 象爱底精灵,每一处都能感到; 花和草已不再作冬眠的梦, 都在大地的幽暗的怀中苏醒。 可是在花园、田野、或丛莽间, 谁能如此快乐地喘息和抖颤, 象日午感于爱之需求的母鹿? 或是那含羞草,敏感而孤独? 先是雪球花,以后是紫罗兰 挣出了被春雨所润泽的地面, 它们的呼吸和泥草的气息 有如歌声和音乐,融在一起。 以后是斑驳的待风花,高高的 郁金香,还有水仙最为娇丽: 它望着溪水深处自己的眼睛, 直到最后,死于自己的丽容; 谷中的百合,有似水上的女仙, 热情使她苍白,青春使她娇艳, 我们透过那嫩绿的篷帐 便看到它颤抖的花盅闪着光; 还有紫的、白的、碧蓝的玉簪, 一阵乐音从它那钟铃播散, 这乐音是如此轻柔,动人,优美, 刺进感官,就象是一种香味; 还有玫瑰,象要入浴的仙女, 正在深深解开她艳红的胸衣, 她一层又一层,对着迷醉的风 整个裸露了爱与美底灵魂; 细长的百合象是神女饮醉, 高高举着她月光色的酒杯, 好似一颗白星(那是她的眼睛) 透过清露望着柔和的天空; 温馨的茉莉,甜蜜的月下香, 没有别种花香能够比得上; 还有五湖四海的奇花异草 都在花园里生长,长得繁茂。 一条溪水,水上花枝交错, 它的流动的心胸正揉合着 金黄和碧玉的光,而这光亮 反射过它枝叶覆盖的天堂; 睡莲的花瓣在微微抖颤, 星形的落花闪过了水面, 溪水在落花周围悄悄流着, 水的跳荡发出了乐音和光波。 而青苔和草地间的小径 在花园里曲折弯转,纵纵横横, 有的突然露给阳光和微风, 有的没入花浓叶密的林荫; 小径都长满了雏菊和风铃草, 象乐园里的日光兰一样爱娇, 还有各种小花,等日色西沉, 就铺下白色、紫色、蓝色的亭荫, 给萤火虫搭起了避露的屋顶; 就从这没受到亵渎的乐园, 花朵儿(好似婴儿睁开睡眼 对着母亲微笑,她甜蜜的歌声 先是催眠,最终必使他苏醒), 它们正被天庭的煦风吹开, 象宝石被矿穴的灯照出光彩, 每朵花都对天庭展开笑容, 在温和的阳光下一片欢腾; 因为每朵花都从邻近的花朵 得到了光彩、香味,互相融和, 象是饱含青春和恋情的爱侣 必为彼此的气氛围裹与充溢; 但敏感的含羞草虽爱得真挚, 它从叶到根都结不出果实, 它越是被爱,便越要爱别人, 而别的花只是求索它的爱情—— 因为含羞草没有灿烂的花开, 上天没有赋与它芳泽与光彩; 它爱得最深挚,象爱神一样陶醉, 它渴求它所没有的,它渴求美! 轻捷的风从无拘束的翅膀 卸下了无数喃喃悦耳的音响; 多少花朵,象星星,发出光芒, 把缤纷的彩色投射到远方; 有翅的昆虫敏捷地游荡, 象金色的船在日光之海上, 它们满载着光辉和香味, 在碧绿的草的闪烁中飘飞; 露水的隐隐云雾,象是火焰 冒出花盅,而等太阳升上中天, 雾气就象精灵似地漫游天穹, 因为载了过多的香而致昏矇; 饱和着水雾,日午颤动的光炎 象一片海,在温暖的大地弥漫, 在这光波中,每种色、味和声音 象芦苇在一条小溪上移行; 每种物体都象天庭的使者, 给含羞草带来了甜蜜的欢乐, 白昼的时刻在懒懒地移行, 象云彩流过平静无风的天空。 当黄昏从天上向人间降临, 大地安息了,空中充满爱情, 喜悦虽不明媚,但变得深湛, 昼帷消失了,睡眠的世界呈现, 而百鸟、野兽和各类的昆砤e 都沉入寂静无声的梦之海中; 那海底为浮沙所铺,海的波浪 虽不自觉,却把波蜛E印在沙上; (只有在半空中鸣啭的夜莺, 天越是昏黑,越唱得动情; 它所唱的极乐世界的歌声 断续地融进了含羞草的梦); 呵,含羞草是最敏感的植物, 早早就把自己向睡乡收束; 象一个孩子,嬉戏得倦了, 它最柔弱,但也最为爱娇, 终于睡进了黑夜的怀抱。 第二部 有一种神力在这美妙的园地。 她是伊甸园的夏娃,象上帝 支配着宇宙星辰,她以优美 管辖群花,无论花儿是醒、是睡。 一位女郎,相貌是那样姣丽, 更有优美的精神充沛着形体, 它发散而形现于举止和姿态, 有如海洋下的葵花在张开。 她培植这花园,从早直到黄昏: 每到夜晚,在那月下的天庭, 万千流星就象是空中的灯盏, 在她脚边欢笑,伴她离开人间! 她在人间孤独得没有伴侣, 但当晨光吻去她眼皮的睡意, 那赧红的面颊和微喘就透露了 她梦中有天堂,充满了欢笑。 呵,仿佛有个仙子,趁夜星满天, 离开了天庭来和她会面, 仿佛他始终依恋在她的身边, 虽然有昼幕隔住,使她望不见。 她的脚步象在怜悯被踏的草; 你从她胸部的起伏可以听到 轻风的飘拂会给她带来快乐, 离去了,她又会深深感到难过。 无论她轻盈的脚步落到哪里, 她飘曳的长发都会从草地 扇去轻微的足痕,那乌云一片 象日光下的旋风掠过海面。 我相信,那茂盛园中的花朵 会听到她轻柔的脚步而欢乐; 我相信,花儿会感到一种精气 从她红润的指尖流入它们身体。 有些花草被阳光晒得憔悴, 她就给洒上澄彻的溪水; 有些花盅被暴雨压得太重, 她就把那盅里的积水倒空。 她以纤手轻轻地把花冠直竖, 又用柳枝和木棍把它们支住; 呵,即使花草是她的孩子, 也不会受到更小心的培植! 所有的害虫,只要啃啮草木, 所有状貌丑恶的、讨厌的生物, 她都给装在印度编织的篮中, 直送到远远的荒莽的林丛,—— 她总要在花篮里盛满了 最鲜嫩的野花和野草 给可怜的昆虫吃,因为呵 它们虽然有害,本心却无罪。 而蜜蜂和那电光一般闪过的 蜉蝣,以及那亲吻花之唇的 轻盈的飞蛾,因为它们无害, 她就任它们在自己身边徘徊。 还有很多茧子,投生前的蝴蝶, 正在墓里梦想未来的岁月, 她也任它们粘在杉树干上, 在那喷香、光滑而幽黑的树皮上。 就这样,这丽人从早春起, 就在花园里穿行,整个夏季 她都在培植园中的花草, 但在树叶枯黄前——她死了! 第三部 整整三天,这园中的花朵 象月亮升起后的星星,或者 (当月亮还没越过维苏威的浓烟) 就象那巴亚的海波一样幽暗。 到了第四日,敏感的含羞草 感到了葬歌在空中缭绕, 还有抬棺者的脚步,迟缓,沉重, 还有哀悼者的哭泣,低沉,悲痛; 还有疲弱的哀声,深沉的呼吸, 送丧者的行列默默地走去; 还有从棺木缝透出的气息, 那么幽冷,阴湿,令人感到窒息; 暗绿的草,和草丛中的花朵, 都闪着泪珠看丧仪走过; 风从他们的叹息获得了悲音, 便坐在松林中,以哀吟回答哀吟。 一度美好的园地变得脏而冷, 正象她——它的灵魂——留下的尸身, 最初还很可爱,仿佛在安睡, 以后慢慢变化,终至烂成一堆, 看了令人颤栗,再也落不了泪。 夏天迅速地流进了秋天, 冰霜在清晨的浓雾里呈现, 尽管日午的太阳还很明亮, 讥笑着秘密的夜晚的劫掠。 蔷薇花瓣,象深红色的雪片, 把下面的草地和青苔铺满。 百合花垂下头,凄然褪色, 象是皮肤惨白的垂死者。 而那吸食甘露的印度花草, 本来色和香都最为美妙, 如今却日复一日,一叶叶地, 变成了一堆黄土,一堆烂泥。 而那棕色、黄色、灰色、红色 和染有死白的叶子,纷纷飘落, 它们象一群阴魂随风卷去, 那呼啸的声音使鸟儿惊悸。 疾风把有翼的种子吹醒了, 它们离开了诞生它们的恶草, 它们附上很多蜜汁的花梗, 那花梗又携带它们烂入土中。 生长在小河里的水仙花, 花瓣已从支持它的茎上落下, 旋流的河水把落花到处追赶, 正如秋风把花瓣在空中扬散。 呵,接着下了雨,断落的花茎 弯折而纠缠地横倒在园径; 那雕落的寄生植物的棚蔓 和一切鲜花,都变为荒凉一片。 在秋风起后,在落雪以前, 最可憎的野草都开始蔓延, 它们的粗叶子斑点密布, 象蟾蜍的背,又象水蛇的腹。 蓟棘、荨麻和毒麦草丛生, 羊蹄草、韭沃斯、茂盛的人参, 都伸出它们空心的长梗, 把风熏臭了,空气也为之窒息。 还有诗中不宜于指名的植物 给这园地长满了丑恶的灌木, 铅灰的,充满毒汁,刺上便起泡, 星形的露水在上面闪耀。 还有蘑菇,木耳,霉和青苔, 象浓雾,都从湿冷的土地出来, 苍白、肥硕,仿佛腐烂的死者 又充满了生之精气而复活! 菌丝,野草,垃圾,污秽的浮渣, 把流动的小河塞得浑浊、喑哑, 在河口,大得象木桩的菖蒲 又以水蛇般的根把河水堵住。 空气是凝固的,每过一点钟 致命的雾气就更浓地升腾, 早晨能看见它,日午能触到它, 入夜后,浓得连星光也难溶化。 在日午,油一般凝固的瘴疠 在枝头上爬行,隐隐地掠去; 它无论落上哪一条树枝, 那枝干就为它的毒氛所腐蚀。 含羞草呢,象被邪魔附了体, 它哭着,它的叶子紧紧闭起, 被那叶片所闭住的泪珠 都变成了冷而粘的胶状物。 叶子很快雕落了,而那枝干 也很快就被疠疫之斧砍断; 汁液从每条孔道流回根须, 正如血液要倒回停顿的心里。 因为冬天来了:风是他的鞭子, 他按在唇上一只裂开的手指; 他把山峰流下的瀑布拉断, 让它象手铐响在自己的腰间; 他的呼吸是锁链,不声不响 就把大地、空气和河水捆绑; 驾着北极的凛冽的风暴, 他坐在宝辇中急急地赶到。 于是恶草,那活着的“死亡”, 便逃到地下,躲开了冰霜。 它们的枯萎和急速的逃避 不过象是鬼魂暂时隐去! 而鼹鼠和栗鼠因为没吃食 都在含羞草的根下饿死; 飞鸟在严寒的空中冻僵、落下, 落在杈桠的枯枝上垂挂。 起初有一阵温雨降自高空, 等落在枝上,雨点便凝成了冰; 接着,冷峭的露水向上蒸发, 又变为温暖的雨滴落下; 北方吹来的旋风到处游荡, 象是一只嗅到死婴的野狼, 它摇着结冰的僵硬的树枝, 又用犀利的爪子把它攫去。 等冬天去了,春天又回来, 含羞草已成了无叶的残骸; 可是毒菌,羊蹄草,毒麦,曼陀罗, 却从它们的墓墟里死而复活。 结语 是否含羞草感到了春天? 是否其他植物(在雕枯前 象精灵似地在枝叶中端坐) 感到了这一变化?我很难说。 是否那女郎的优美的精神 ——呵,它已不再有人的外形, 象夜星发散光,发散爱情—— 回忆到逝去的欢快,感到伤心? 我也很难说;但我们这一生 既然充满了谬误、愚昧、纷争, 无所谓真实,一切都是表相, 而我们只是梦影在游荡; 至少,让我们怀有一个信念, 这信念呵,会给人以慰安, 那就是:死亡本身也必然 象其他的事物,是一场空幻。 那美好的花园,那动人的女郎, 还有那一切美的形影和色香, 其实并没有消逝;不过是我们 和我们的一切变化了,而非它们。 因为爱、美、和喜悦不会死去, 也不会变化;它们的威力 能超越我们的感官:而这感官 经不住光亮,因为本身太幽暗。 (1820年) 【注释】 死于自己的丽容:希腊神话,美少年那耳喀索斯爱看自己水中的映影,竟致忘食死去。死后变为水仙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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