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
这里是一座大门。每逢喜庆节日,
那害着奴婢膝病症的
整个城市的人,诚惶诚恐,
走向一座座朝夕思慕的大门;
登记上自己的姓名和职位,
客人们便各自走回家去,
他们是这样的心满意足,
你心里会想——这正是他们天赋的职务!
可是在平常日子,一些穷苦的人
却将这豪华的大门团团围住:
富于幻想的人,求差谋职的人,
有年迈的老头,也有孤苦的寡妇,
每天早晨总有一些送公文的信差
川流不息地奔驰着,到那儿去,打那儿来。
有的在归途中得意地哼着“特拉姆—特拉姆”,
而有的请愿人则在不住地啼哭。
有一次,我看见几个农民走过来,
这是些俄罗斯的乡下人,
他们对着教堂祷告了一阵,便远远站定,
将亚麻兔的头垂到了胸前;
看门人出现了。“放我们进去吧,”——
他们说话,带着希望和痛苦的神情。
他将客人打量了一番:外表实在难看!
脸和手晒得黝黑,
肩上披着破烂的衣衫,
那伛偻的背上各背着一个行囊,
颈上系着十字架,而那一双双
穿着草鞋的脚上布满了斑斑的血痕,
(看来,他们经过长途跋涉,
来自遥远的省份。)
是谁对看门人高喊了一声:“赶走!
我们主人不爱见这衣衫褴褛的穷百姓!”
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。这些朝圣者站了一会儿,
于是解开了自己的钱包,
但看门人不收这份微薄的门礼,也不放他们进去。
于是他们走了,被太阳炙烤着,
他们一再说道:让上帝惩罚他吧!
他们绝望地摊开两手,
直到我还能看见他们,
他们走着走着,一直光着头……
而这豪华官邸的主人
还在做着香甜的好梦……
你认为陶醉于无耻的阿谀、
追求妇女、大吃大喝、纸醉金迷,
才是最使人倾羡的生活,
快醒醒吧!还有另一种快乐:
唤他们回来!你就能拯救他们!
但是幸福的人们,对于善行却已置若罔闻……
天上的雷霆不会使你惊恐,
地上的众生却握在你的手中,
这些无名的人们内心里
都忍受着无穷的苦痛。
这惊人的悲哀与你有什么相干?
这贫苦的人民与你有什么牵连?
生命像永恒的节日,
飞逝着不让你清醒。
这又何必呢?你将人民的幸福
叫做低能作家的文字游戏;
没有它,你不仅会光荣地活着,
而且也会光荣地死去!
最后一段安逸的
田园生活的日子消逝了:
在西西里的天空下,
在芳香四溢的树荫里,
你观望着紫红色的太阳
正用一条条霞辉把大海镀上金光,
而又慢慢地沉入了蔚蓝色的大海,——
你被地中海的波涛的温柔歌唱
催眠着,——像一个婴孩,
你入睡了,你被包围在
亲爱的家庭的深切关怀里
(它正焦急地等待着你的死亡);
人们把你的遗骸给我们运来,
让我们给你举行葬礼,
而你就要进入坟墓了……英雄,
你被祖国悄悄地咒骂着,
却有响亮的赞词来把你歌颂!……
不过,干么为了这些小人物,
我们来打搅如此显赫的贵人?
我们是不是不该对他们表示愤恨?——
在什么上头寻找一点安慰,
更保险……而且更愉快……
农民忍耐一下,那不是什么不幸:
因为指导我们的天意
早已如此表明……而且它已见惯不惊!
在关卡那边,在那寒伧的小饭铺,
那些贫苦的人喝酒,总花不到一个卢布,
他们走了,沿途乞讨着,
他们呻吟着……祖国的大地啊!
请给我指出这样一个处所,
这样的角落我还不曾见过,
在那里你的播种者和保护人——
俄罗斯的农民可以不再呻吟。
他呻吟在田野上,在道路上,
他呻吟在监狱里,在城寨里,
在矿山里,而且身系着铁链;
他呻吟着,在烘房下,在草垛下,
他呻吟着,在草原过夜时的大车下;
他在自己可怜的破房子里呻吟,
他并不因上帝的阳光而感到欢欣;
他在每一个偏僻的小镇里,
在法庭和官邸的门口呻吟。
走上伏尔加河畔:在伟大的俄罗斯河上,
那回响着的是谁的呻吟?
这呻吟在我们这里被叫做歌声——
那是曳着纤索的纤夫们在行进!……
伏尔加!伏尔加!在春天涨水时期,
你横扫田野,茫茫无际,
但怎比得人民巨大的悲哀,
到处泛滥在我们这辽阔的土地——
哪里有人民,哪里就有呻吟……唉,可怜的人!
你这绵绵不绝的呻吟意味着什么?
你是否充满了力量,还会觉醒?
难道你还要服从命运的法则?
难道你所能作的,都已经完成?
难道你创作了一支宛转呻吟的歌曲,
而灵魂就永远沉睡不醒?……